Moon's 月光食堂

每到星期六 , Non-non 就有點兒小憂鬱 , 他就讀的中華同文學校要上學半天 ,

不只這樣 , 回家吃過午飯 , 又必須匆匆出門上兩個小時的繪畫課 ,

對他來說 , 週六上課簡直是個甜蜜的負荷。

但今天很特別 , 繪畫課將在偌大的美術館舉行呢 !

Non-non 牽著媽媽 , 像走在春天中的約會 , 腳步悠哉輕鬆 , 動不動就跑了起來。  

我們在「灘 (Nada)」下車 , 朝南走十分鐘 , 便望見那座聞名的兵庫縣立美術館。  

夾道的櫻花開得很嬌羞 , 只有少數的幾朵在冷風中顫動。 

為了接 Popo 回家 , 深夜十點半 , 我匆匆披上羽絨外套 , 撐起傘 , 往車站走。

路燈的螢白光 , 折射在柏油路上 , 經過雨的洗滌 , 整條街顯得格外潔淨冷清。

這一週 , 雨幾乎沒停過 , 比歷年早十天開花的櫻花 , 緊縮著蕊苞 , 沒有曝露太多。

我努力跨步往前走 , 鼻子呼出白煙。好冷 , 雨又飄 , 我的雙腳擺幅變得很疾很小。

見到 Popo , 他劈頭就說 :「又考壞了 , 今天的理科。 連有把握的科目都考不好 ,

這陣子 , 真是太糟糕 !  我看越是努力 , 越沒有好結果。媽媽 , 我是不是沒有實力 ?

或老是運氣不好 ?」 瑟縮在雨中的背影 , 被書包壓得微駝。 垂頭喪氣的他 , 顯得

鋼琴發表會的日子到了 , 在星期天的午後 , 預定 1:35 pm 彩排 , 2:30 pm 正式開演。

暖暖的春陽 , 照得好慵懶。Non-non 雖臨場不亂 , 可打領帶的爸爸卻躊躇難堪 :

「嗳 , 奇怪  , 到底怎麼繫領帶嘞 ? ! 」節骨眼上 , 習慣每天打領帶的手竟不聽使喚 !

「媽媽 , 能不能來接手 ? 要我幫人家綁領帶 , 就是怪耶。」爸爸緊急豎起了白旗。

找我接手 ? 媽媽要清洗午餐的鍋碗瓢盆 , 還要化妝 , 又要掌鏡 , 順便整理瑣碎。但

火燒眉睫 , 只好情急地拎起領帶 , 兩三下抓出了型。爸爸說 : 好 , 我再調整一下。

是源於崇尚櫻花精神 ? 日本堅持在櫻花齊放的 4月 , 做為一切行事的出發點。

在 4月開始新的學年 , 不管小學中學高中大學 , 步伐一致 ;

在 4月更新一個新年度 , 幾乎所有的公司行號 , 都不例外。 

市面上所販售的商用記事本 ( 手帳 ) , 也以 4月做為首頁 , 

這種以春天來畫定初始的界線 , 放諸四海 , 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吧 ?

因此 , 在 3月中旬的此時 , 成了驪歌初唱 , 畢業典禮和結業式巡迴的時節 ,

結束與開始 , 離別與邂逅的故事 , 往往在這一季中更迭。

「媽媽 ..... , 」Non-non 細軟的棕髮惹得我好癢 , 整顆腦袋瓜壓在我的肩膀上。

「再睡過去一點點 , 怎麼啦 ?」我要他移動一下睡姿 , 媽媽的位置 , 好擠呀。

「我愛妳 , 媽媽。我愛妳的全部。連妳失敗的地方都好喜歡哪。」他認真地說。 

我親了軟臉頰 , 這小傢伙懂得愛。噢 , 你所說的失敗 , 是不是指中午的高麗菜飯 ?

「媽媽真好 , 總有好多朋友。我沒有 , 老是交不到朋友 , 是不是我不可愛 ?」

「怎麼會 ? !」我望著他的眼睛 , 倏忽黯淡了光 , 最近在人際關係上 , 他受了傷。

「是不是常常用力過猛了 ? 你想做點蠢事說些蠢話討人歡心 , 反而讓人疏遠了 ?

好端端的茶杯 , 怎取了「猪口」 ( そば猪口 Soba-chyoko ) 這麼草根性的名字 ?

我了解你的詫異。請聽我說 ~

其實 ,「猪口」是朝鮮語「鍾甌 Chyongku」的 - 音譯字 - , 明治時代的日本人取字

功力 , 確實有待商酌 , 但絕無喝茶像親吻豬公之意 , 請別誤會喽。

原本用於盛裝蕎麥麵沾醬的「猪口」 , 由於握在掌心的尺寸恰到好處 , 讓它有了

自由的延伸 ~ 盛咖啡、酒、湯、小菜、點心 , 或搖身一變為菸灰缸、盆栽、香爐

等 , 生活百態皆可恣意地融入其中 , 是「猪口」風靡世間的秘密。

被冷雨淋濕的星期天 , 我不太舒服。

丈夫一大早趕赴京都 , 大學的 FD 演講剝奪了他的假日 ,

Popo又開始了新的課程 ,  陌生的補習班需要我帶他去。匆匆做了便當 , 塞進沈重

的書包 , 撐開傘 , 我們依偎著走進雨中。

季節倒回寒冬 , 少了人煙的清晨 , 只有我和孩子說話時吐出的白煙 , 氳繞在眼前。

不讓 Non-non 跟來 , 是對的。他一個人在家 , 會乖乖的吧 ? 

我們專心著眼前 , 陌生地方讓我們心神凝聚 , 我一邊鼓勵著Popo , 也鼓勵著自己。 

從東京搬來神戶 6 年 , 生活步調、人情風土、食衣住行 , 加上鄰比京都奈良古城

等絕大優勢 , 神戶已凌駕了記憶中的東京歲月(在首都也待了 6 年多)。 

但若要奢侈地挑剔一下 , 關西讓人可惜的地方 , 就是少了一流的美術館吧 ,

雖貴為文化小都 , 街坊巷弄的骨董店總少了幾分火候 , 遇不上驚艷的邂逅。

所幸 , 這裡書店的質量兼備 , 稍稍彌補了一些缺憾。

你同意嗎 ? 東京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 , 無非是對美的敏感度強 ,

第一次報名參加了烹飪教室。

也許是為了想撫平忐忑的心 , 好讓自己從容一點 , 我提早到了。

教室只見稀稀落落來了幾位 , 大家各自更衣換上了圍裙 , 隨意就座閒聊著。

我點頭寒暄了幾句 , 便到處瞅著這塊初次踏上的淨土。

手腳俐落的講師們默默地張羅著前置作業 , 井然有序的廚房讓人心情愉悅。

她們似乎感應到一股熱烈的視線 , 抬起頭朝我微笑 :

「您好 , 今天請多指教。」光潔如洗的廚房 , 襯出一朵朵明淨的笑靨。 

「今天 , 想吃三明治 ~ ♪」我說。

天氣好 , 陽光照得不慍不火 , 看著窗外的誘惑 , 好想昂首跨步出門走走。

點幾份三明治 , 坐在公園的椅凳上邊聊邊嚼 , 任憑春風吹拂頭髮 , 也好。

說到三明治 , オーボン・サンドイッチビゴ ( BIGOT三明治專賣店 ) 的影子盤踞在

心頭已久。 這家位於蘆屋的三明治專賣店 , 是「BIGOTの店」2007年開張的分店 ,

傲視群芳的法式麵包 , 夾著各式新鮮餡料的潛艇三明治 , 聽說非常正點 !

趁著春天 , 午餐就選在這邊。

移居日本十年後的某一天 , 忽然發覺平面鉛字、立體影聲竟然咧嘴對我笑 ( ?! )

正確來說 ～ 是我對周遭圍繞的文字語花 , 瞬息的心情片羽 , 淬鍊的畫面章節 ,

能不誤差地 , 自然而然地感應了 .......... !!

那種感覺 , 彷彿拍著翅膀的鳥兒 , 發現半掩的窗口那般 , 喜不可抑。

縱使羽翼還不夠豐滿矯健 , 那陳列在書齋中的書書書 , 正是我貪婪剽取的營養。

下圖「金箔鳥啣瓔珞」就架在書房的出入口 , 原是祭典神轎上的裝飾 , 造型靈緻 ,

往左擺首的姿態 , 正意味著進入房門之後 , 請往左走。  

好久好久不見 , 妳好麼 ? 

聽氣象預報說 , 下週起氣溫大幅回升 , 春天似乎不遠了。   

家裡客廳掛起了我的新歡 ----- 日本畫家澁澤卿的畫作「麗春花」( 冰島罌粟 ) ,

看得清楚嗎 ? 那灰筆所勾勒的輪廓 , 還保留在煙霧瀰覆的畫面中 ,

幾近壓抑的簡單用色 , 絕妙地點出花瓣的苞蕾 ,

下方占了 2 / 3 空間的墨綠 , 是漸層的翠 , 凝縮成意象 , 增幅了深邃。

貼在這裡 , 當作我倆的信箋。

幾乎每週三是丈夫的休假日 , 也是我們重溫戀人姿態 , 牽手約會的日子。 

如果時間允許 , 大小沒病痛 , 無事一身輕的我們會利用半天的時間 ,

到近郊野外逛逛 , 或上館子吃便飯。

這回 , 中午放學的 Non-non 成了我們的小電燈泡。約了小電燈泡在車站會合後 ,

我們進了一家不顯眼但個性十足的餐館 cafe & bar anthem  ,

店內裝潢簡潔 , 宛如義大利畫家 Giorgio Morandi 的畫室再現。

餐點也簡單大方 , 店主是位俊挺有型的大男生 , 甜美的 Waitress 笑著招呼我們。    

聽說冬季奧運會場溫哥華已經櫻花盛開 , 這兒卻還嗅不到一絲春的氣息 ,

這幾天好冷 , 氣溫徘徊在 2 ~ 3℃上下 , 不戴手套 , 雙手就不聽使喚 ,

縮起脖子 ,  盡可能地埋進羽絨外套的領口裏 , 穿了多層的褲子 , 還是難以禦寒。

待在冬季 , 就覺得冰天歲月好漫長；夏天一到 , 又覺得褥熱的日子老是過不完。

舒暢快活的時光 , 短得令人唏噓感嘆。

坐在客廳 , 拿起針線 , 翻開裁縫箱 , 縫縫補補我的過去。 

一到假日 , 飢渴的感覺變得格外強烈  :

「咕嚕咕嚕 , 好餓好餓 ~」剛吞下一餐 , 大兒子又嘟噥了。

「嗡嗚嗡嗚 , 無聊無聊 ~」嗡嗡叫的那隻小蜜蜂 , 漫無目的地晃呀晃。

我說 :「不如挑幾本宮澤賢治的書 , 叫爸爸念給你們聽聽吧 。」

宮澤賢治的童話故事用詞質樸卻寓意深遠 , 連大人都愛不釋手 ,

加上小林敏也的版畫插圖 , 更讓人目不轉睛。

當然 , 爸爸字正腔圓、抑揚頓挫的朗讀韻味勝過這一切。

在大阪「天王寺」站下了車 , 翻越像八爪章魚般的天橋去轉搭路面電車。 

望著橋下坑坑洞洞的工地 , 熟悉又殺風景的一隅 ,

我嘆口了氣 , 卻不灰心 ,

今天是好天氣 , 難得有不錯心情 ,

「叮叮路面電車」就從這兒出發 , 不緩不急地載著我們去旅行 , 

說不定目的地就是個好地方呢！

久違的冬陽 , 映在藍藍的天上 , 不斷鼓舞著我前進。 

「府上有 Burgmüller『阿拉貝斯克』的樂譜嗎 ? 下星期要學這首曲子 , 請帶來 ;

若是沒有 , 我會備妥一份, 請來電告知。」田中老師在聯絡簿上留下訊息。

Non-non 四歲開始接觸鋼琴 , 先在 YAMAHA 音樂教室上了兩年課。

著重集體演奏及各種樂器協調互動的 YAMAHA , 歡樂輕鬆 ;

但遺憾的是 , 彈琴的基本指法和閱譜能力 , 卻相對受到忽略。

經過一番考量 , 我們決定脫離小班制 , 選擇田中老師作為他的啟蒙老師。

至於阿拉貝斯克 , 我記得 , 那本頁角缺損、斑駁點點的「鋼琴小曲集」中 , 就有！

「叮咚 ~ ♪」傍晚 , 門鈴響。

對講機的話筒傳來輕柔的聲音 :「妳好 , 我是裕子。」

一月 , 天暗得快 , 才五點多 , 夜幕低垂的靜寂已悄悄傳遍開來。 

「抱歉 , 這幾張在年尾借的電影 DVD , 拖到現在才還 , 真是不好意思。

年末年初忙裡忙外的 , 靜不下來 , 等到撥空看完 , 又過了一段時日。」

暈黃的燈光下 . 照出她精緻妝扮的臉。

凜冽的日子 , 讓人按捺不住想嚐甜的衝動。

Crêpe Suzette , 法式薄餅滿身沉浸在柑橘蒸餾酒中 ,

只消一點火 , 就會燃起炫目的青色火焰 ,

燎起又醇又香的煙。 

HENRI CHARPENTIER 的 Crêpe Suzette ,

最適合成人的下午茶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