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on's 月光食堂

秋意深了 ,

醉紅的葉子在天地之間串起了沙漏 ,

 窸窸窣窣地響著。

一棟房屋能穩穩站在地上多少年 ? 50年 ? 100年 ? 500年 ? 或1000年 ?

若不是親眼目睹 , 實在很難相信 , 世間還存著如童話般的房子。

丈夫曾問我 :「妳知道日本最老的民宅長得甚麼樣子 ? 想不想看看 ? 就在神戶市內喔。」

聽說那棟橫越了1000年歲月的日本之最 ～「箱木千年家」就位在神戶的北區鄉間 ,

即使我翻閱了書籍圖片 , 仍無法想像一幢避開天災人禍 , 安穩穿梭了千年光陰的房屋 ,

究竟藏著多少神秘 ? 具備了甚麼條件 ? 經歷了怎樣的傳承 ? 才能幸運地屹立千年。

氣溫陡降的這一個星期 , 秋天的氣息一股腦兒地鑽進了耳鼻 , 早晚胡謅嘻鬧的風 , 可把

頸子逼得躲進領口裡。但畢竟氣溫還是不夠低 , 京都近郊的楓林 , 還沒到翻紅的時候。

在「青一色」的叢林中 , 只能在某個角落暼見幾片善感早熟的紅。 

雖然不見滿天艷染 , 我一點也不失落 , 走在賞楓熱潮之前的寧靜清秀 , 不也很美？ 

冷一點好。

對我來說 , 冷僻的點和景 , 其實別具魅力。 

天氣轉涼 , 終於可以好好享受散步。 

散步在京都 , 對我來說 , 就好像站在書櫃前抽書出來翻閱一樣 ,

拂著一片片書頁 , 足以讓我從日常生活中抽離 , 徜徉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領土。

那是一種心情的轉換 , 一種接近探險的遭遇 , 有時會撞上感動 , 但也會遇上小小的失望 ,

即使是這樣 , 我還是願意踏進那一篇篇寫好的風景 , 給自己一個新的頻道 , 循著聲音前去。

幾乎不曾在旅遊書上露臉的「法界寺」, 是一座偏遠的京都郊區小寺 , 距今已有959年 ,

由於人煙罕至 , 所以保持著千年不變的風景。寺堂內陰暗幽微 , 善男信女的祭祀物四處

陳列 , 可以嗅覺得到此地的信仰氣味 , 依舊熾烈活躍。

「為什麼帶我們到這兒來 ?」眼前只有阿彌陀堂和藥師堂 , Non-non 颯爽地走在石徑上 ,

「因為這兒還沒被觀光化 , 可以逛得輕鬆 , 而且國寶佛堂佛像和重文壁畫都有看頭！」

丈夫轉過頭來對我說。我們久違京都 , 已經三個多月了。 

前往奈良「室生寺」的巴士班次實在少得不可理喻 , 害我們撲空了兩次 : 

首次是安排在下午的銜接景點 , 但一看站牌寫著末班車是 3:50 pm (！) 只好悻然作罷。

隔天雖儘早抵達了「大野」車站 , 卻眼睜睜看著頭班巴士屁股冒著煙揚長而去 ～ 

要等下一班 , 必須苦候一小時 , 只好攤手收兵！當場立即更改行程 , 決定翌晨再攻 ,

這一回 , 總算如願地坐上了印著羚躍山鹿的奈良巴士 , 我和大弟這才鬆了一口氣。

我們約好在「新大阪」車站的第二月台．第五車廂處會合 , 在週日早晨的七點半。

丈夫的妹妹家一行四人 , 連同我跟兩個孩子 , 打算一起坐新幹線去名古屋的奶奶家 ,

參加爺爺的一年忌日的法會。眾人一身黑白素服 , 小男生們慎重其事地繫了黑領帶 ,

Popo 跟表姊坐在一起 , 安靜閱讀 , Non-non 則和表弟湊在一塊 , 交換著皮卡丘戰鬥卡 ,

新幹線一路平穩 , 從大阪到名古屋只需一個鐘頭 , 大人瞇著眼睛補眠 , 孩子們各忙各的。  

這茶壺的提把原本是藤製的 , 一經長時間的使用與水洗 , 強韌的籐條也變得軟趴趴 ,

一提起壺來斟茶 , 渙散的籐條便可憐地渾身顫抖扭動 , 完全使不上力氣。

除了換提把 , 沒有別的辦法 ,

我們包起老茶壺 , 來到買下它的陶瓷工藝店「ようび」, 要求局部修復。

身著紫藤色和服的老闆娘 , 操著謙蓄優雅的日語 , 笑盈盈地為茶壺找了好幾個提把 ,

斟酌著 : 「藤製的提把 , 是美得風情綽約 , 不過 , 還是竹製的耐用。

打開了抽屜 , 幾張奈良法隆寺的相片躍入眼底。

那次結婚十週年的旅行 , Non-non 成了燙手包袱一路發燒 ,

我們輪流揹著他也想繼續走下去的往事 , 至今仍炙印在腦海裡。

Popo 的小學也在之前到奈良遠足 , 酷愛科學的他對古城有說不出的棘手 ;

但重逢法隆寺的歡快情緒 , 連他自己都感到驚奇。

我想 , 美 , 自有一股渲染力。

建於西元 607 年世上最古老的建築群 ---- 法隆寺 , 不只悠遠 , 更是一則傳奇。

我愛奈良 , 不下於京都。除了野放在奈良公園的鹿群密度太高、太嚇人了不算 ,

遼闊質樸、簡雅內斂、步調沉緩的古都奈良 , 的確深得我心。

加上奈良距離神戶的家稍遠的關係 , 不易成行的珍惜感情讓美景擅自加了分 ,

聽說奈良的夜 , 尤其迷人！

若是沒有大弟的陪伴 , 沒有他的相機取景 , 夜遊奈良東大寺 , 也無法體會得那樣深。

「 今天要上哪兒呀 ?」Non-non 側著頭問。

連休到了最後一天，心雖有不捨但腳步懶洋洋的。

連日的奔波加上晴天的輝煌，肉體和疲憊出現了小小的拉鋸戰，想休息，又不願辜負春天的風和雲。

吃過午飯，能量稍微復甦了，拖著半推半就的 Non-non 到神戶西郊「如意寺」晃晃。 

五月的 Golden Week 風和日麗 , 是冶豔鍍金的一段陽光假期 ,

新綠正爗 , 只要一頭栽進綠絨絨的天地 , 狂飆飛竄的氣溫也就不怕燙了。

吃飽睡足的假期首日 , 我們跑去了奈良的秋篠寺 ( Akisinodera )。

自從去年近鐵線和阪神線合併開通以來 , 在神戶只要搭一班電車就可直達奈良 ,

想起去年只要跨足奈良 , 便要狠下心來住宿飯店的慘烈情結 , 簡直有天壤之別。

在大阪「天王寺」站下了車 , 翻越像八爪章魚般的天橋去轉搭路面電車。 

望著橋下坑坑洞洞的工地 , 熟悉又殺風景的一隅 ,

我嘆口了氣 , 卻不灰心 ,

今天是好天氣 , 難得有不錯心情 ,

「叮叮路面電車」就從這兒出發 , 不緩不急地載著我們去旅行 , 

說不定目的地就是個好地方呢！

久違的冬陽 , 映在藍藍的天上 , 不斷鼓舞著我前進。 

過年的滋味 , 是家鄉味道的溫習。

故鄉的氣息 , 是母親的廚房芳馨。

嚐不到最愛的「佛跳牆」 ,

春節 , 味蕾只能鎖在冷冷的日本頻道上。

拍拍覆在衣裳的雪片 , 我們走進了丈夫外婆家的門檻 , 

「新年恭喜恭喜。」

溫熱的煎茶、典雅的和菓子 , 笑盈盈地被遞到桌前。  

斷斷續續飄著雪 , 從除夕傍晚 , 綿延到新年初一。

清早一開窗 , 棉花糖般的銀色世界誘得孩子們不安於室 , 蠢蠢欲動。

愛犬 Peko也使勁地搖擺尾巴 , 油亮的眼珠閃著渴望 :  咱們去遛達遛達吧。    

跳上駛往「東福寺」的奈良線電車 , 便開始後悔 ,

擠沙丁魚的滋味 , 不只在上下班尖峰時間才能體會。

遇上楓紅季節 , 開往賞楓名勝的列車更勝一籌 ,

不僅摩肩接踵 , 基本上 , 所謂的「移動」就是前腳踩著人的後腳跟 , 

棧橋木廊舉步維艱 , 姹紅樹下萬頭鑽動 ,

排山倒海而來的人潮壓過了天地的詩意 ,

不只掃興 , 簡直是累死人不償命哩。  

聽說氣溫不降到 8 ℃以下 , 楓葉林就難以一瞬引燃 ,

望眼欲穿 , 京都的三尾名剎 , 總算更衣秋色 。

方圓 20 萬平方公尺的「神護寺」, 境內紅橙黃綠 , 樹影搖曳 ,

朱色的金堂、承受 700 年風雪的大師堂（弘法大師住房）及多寶塔 ,

杵在廣達的原野中 , 沉穩浩蕩 。

不願再錯過少得可憐的 Bus 班次 , 因此大幅提早出門。

 9 點就在京都「東向日站」下了車 , 時間果然綽綽有餘。

山路蜿蜒 , Bus 走了將近 20 分鐘 , 抵達山巔的善峰寺（松之寺）,

寺內樹齡 600 歲的「遊龍」老松 , 號稱日本第一松。

運氣不好 , 遇上了誤點的 JR 電車 , 好不容易到了京都西郊 「向日町站 」, 

BUS 卻在抵達前一分鐘揚長而去 , 下一班還得等兩個小時。

只好摸摸鼻子 , 搭上 TAXI  直往大原野神社。    

沿路垂在樹梢的葉子 , 僅剩下一口氣就要應聲落地。